诗文库 注释
黄鹤楼杂记 明 · 未详
出处:黄鹤楼集卷中
《通志》云,楼在黄鹄山,一名黄鹤山,自南朝已著,因山得名。
世传仙人王子安乘黄鹤过此;
又云费文伟登仙驾黄鹤返憩于此;
或引梁任昉《记》所谓驾黄鹤之宾乃荀叔伟,非文伟也①。
又《报恩录》载:江夏郡辛氏沽酒为业,有一先生魁伟蓝缕入座,谓辛氏曰:“有好酒饮吾否”②?
辛饮以巨杯。
明日复来,辛不待索而与之,如此半载,辛无倦意。
一日谓辛曰:“多负酒债,无钱酬汝”。
取篮中橘皮画鹤于壁,谓:“客来饮酒,但令拍手歌之,其鹤必舞。
将此酬酒债”。
后客至,如其言,鹤果翩跹而舞,回旋宛尔,浪浪音律③。
为橘皮所画,色黄,故人谓之黄鹤,莫不异之,欲观者辄遗之金。
十年间,家富巨万。
一日,先生至曰:“向饮酒所答薄否”?
辛谢曰:“赖先生画鹤,今至百倍,如少留,当举家供备以谢先生”。
先生笑曰:“吾岂为此”。
取笛吹数弄,须臾,白云自空飞来,先生跨所画鹤,乘空而去。
辛氏于飞升处建楼焉。
又广汉张敬夫辨黄鹤楼以山而得名也④。
唐图经何自而为怪说,谓费文伟仙去,驾鹤憩于此,阎伯理《记》中乃实其事⑤;
或又引梁任昉《记》,谓驾鹤之宾乃荀叔伟,非文伟。
此皆因黄鹤之名而妄为之说。
楼旁有石照亭,不知何妄男子题诗窗间,遽相传曰:“此吕洞宾所书”。
而苏子瞻亦载冯当世之说,有“羽衣著屐”之诗⑥。
呜呼!
宁有是理哉!
大都世俗之好怪也。
按古字“鹄”与“鹤”通用,如“鹄不日浴而白”“黄鹄之一举兮”之类,皆鹤也⑦。
故黄鹄山即黄鹤山,楼因以名,所从来远矣!
虽神仙之说固多窈冥,然天地之大,何所不有,存而不论可也,而遽谓之乌有,无亦信理之过乎⑧!
《述异传》云:荀叔玮名环,事母孝,妙道术。
游黄鹤楼,望西南有物飘然而来,乃一羽衣虹裳,驾鹤而至者。
鹤止户侧、仙者就席,宾主款对,已而辞去,跨鹤腾空,眇然烟灭⑨。
楼后度吕仙亭而上,有石镜亭,谓岩际石出,日照烱然,故名⑩。
世传郡太守与倅弈,忽一人至,云:“太守弈败”⑾。
已而果然。
随于楼前吹笛,声甚凄楚,太守迹之,遂失所在,惟见题一诗于亭,末书“吕”字⑿。
又有奇章亭,为牛僧孺宴处⒀;
有压云亭,为元世祖尝驻跸处⒁。
二亭今废,一石有“涌月台”三字,书法遒美,杂草莽间,几至剥蚀,吊古者惜之。
楼下有十盘亭,旧刻云:“东有亭,西有庵,路十盘而上”。
故名。
宋庆历间建,监茶柳应辰,蔡余庆记⒂。
今亭与刻皆废。
夏口西南因矶为墉,枕流而峙,曰黄鹄矶。
矶上今为观音阁,云即古头陀寺,然简栖寺碑称,南则大川浩汗,北则层峰削成,西眺城邑,东望平皋,而不及兹楼,岂楼制犹在其后邪⒃?
吕仙亭一在楼后,一在山下,皆以祠洞宾。
《志》称山下石壁上有吕仙像,又传仙翁曾于此鬻桃,桃食之甚甘,可已腹疾;
而人多为妻子市,鲜遗其父母者,仙举桃掷之,痕留石上宛然⒄。
仙枣亭在武当宫后,是鹄山之巅,亦传有吕仙迹,见旧记中。
《南迁录》云:江夏吕公洞前,有军巡夜,见三人衣冠甚古,遗黄金数片,携以归,光发,人争取之。
讼于官,金遂化为石,藏军资库。
东坡鹤楼诗,全用此事⒅。
崔司封题鹤楼诗,李白见之,曰:“眼前有景道不得,崔颢题诗在上头”⒆。
乃去而作《金陵凤皇台》诗。
然说者犹谓崔诗前二联不类律体。
李诗无论凤凰台之作,当为劲敌,即《鹦鹉洲》诗,格律清绝,未易轩轾。
今集中有《望黄鹤楼》古诗,其他赠送诸作及此楼者独多,一时推服之语,岂真阁笔乎⒇!
“一拳捶碎黄鹤楼,一脚踢翻鹦鹉洲”,人以为非太白语,乃一禅僧用白前服崔诗事,缀二语于上,成一偈云;
傍一僧亦举前二语而续之曰:“有意气时消意气,不风流处也风流”。
又一僧云:“酒逢知己,艺压当行”。
皆借用耳。
然太白集实有“我已为君捶碎黄鹤楼,君亦为吾踢翻鹦鹉洲”等语。
何物浮屠,乃尔舞文21。
元相国稹之镇江夏也,尝秋夕登黄鹤,遥望汉江之滨,有光若残星22。
乃令人擢小舟至江所,询渔者,云:“适获一鲤”。
其人携鲤而来。
登楼,命剖之,腹中得古镜二,如钱大,面背相合,背隐起双龙,鳞鬣髯爪悉具,既磨莹,愈有光耀。
公宝之,常置巾箱中,相国终,镜亦亡去。
王钦若父仲华侍其祖郁官鄂,母李将免娠,一夕水大涨,迁黄鹤楼居焉,钦若遂生23。
元威顺王墓当楼前,为小塔,用胡礼也24。
雄据胜地,樵牧不及,凭栏抚景,憾不刬却25!
黎状元淳,少有特操,俗传楼中故多祟,诸生偕公省试登楼,戏谓之曰:“若能于此宿,请为若醵饮”26。
公欣然留宿,至夜半,有物伺之,公起危坐,若有惊避,相讶呼“状元”者云,又谓有置具于公前而去者,信然是公大魁之兆,不特花底呼姓名者矣27!
楼旧制下隆而上锐,望之如笋立,甚耸秀。
嘉靖丙寅春,忽毁于火28。
先是,癸亥秋,大雷火入楼中,残其脊,云有妖,故击之,人亦讹言楼中夜闻人声,或为楼当毁祥云29。
今规制宏丽,稍加于旧矣。
隆庆庚午,父老请治楼,而难其材30。
适有二楠漂江中,人牵挽之不可得,闻于官,郡守吴公令设祭江浒,木自浮至,遂任,未几折除国诸名材益之,匠人某者偃卧楼址,精思三日夜,而始运斤成焉31。
鹦鹉洲以祢衡显,顾江水渺漫,往不恒见,谶云:“州出郡中,当有高第”。
灞陵桥亦然32。
今水落沙明,州蟺蜿如偃月,灞陵桥时露故址,好事者间携酒游其上,大为鹤楼增胜33。
【校注】
(1)任昉(460—508):南朝梁博昌(今山东寿光)人,字彦升,仕宋、齐、梁三代。梁武帝时为黄门侍郎,出为义兴、新安太守。擅长表、奏等各体散文,时有“任笔沈诗”之称。有《述异记》二卷,似出后人依托。
(2)蓝缕:亦作“褴缕”。《左传》宣公十二年:“筚路蓝缕,以启山林。” 杜预注:“蓝缕,敝衣。”孔颖达疏:“《方言》云:楚谓凡人贫,衣破丑敝为蓝缕。服虔云:言其缕破蓝蓝然。”
(3)浪浪:形容音律节奏流畅。
(4)广汉:县名,汉置,属广汉郡。今属四川省。张敬夫:即张栻,宋代广汉人,居衡阳,世称南轩先生。孝宗时,历知抚州、严州,累官吏部侍郎兼侍讲。复出知袁州、静江府。后任荆湖北路转运副使,改知江陵府。卒年四十八。
(5)图经:泛指图书文籍。
(6)“羽衣著屐”诗:指苏轼《李公择求黄鹤诗因纪旧所闻于冯当世者》诗,中有“羽衣著屐响空山”之句。
(7)鹄不日浴二句:《庄子·天运》云:“夫鹄不日浴而白,乌不日黔而黑。”《楚辞·贾谊〈惜誓〉》:“黄鹄之一举兮,知山川之纡曲;再举兮,睹天地之圜方。”
(8)窈冥:深远、奥妙。《淮南子·览冥》:“得失之度,深微窈冥,难以知论,不可以辩说也。”
(9)款对:亲切会晤。
(10)吕仙亭:《武昌府志》卷一“古迹”:“吕仙亭,即仙枣亭遗址,明景泰四年重建。”石镜亭:《武昌府志》同上:“石镜亭在黄鹤楼西,临崖,旧有石如镜,宋贺铸后人为亭以表之。今亭废石亡。”烱然:明亮貌。
(11)倅:古时地方佐贰副官叫丞、倅。
(12)迹:追踪。
(13)牛僧孺(779—847):唐代鹑觚(今甘肃灵台)人,字思黯。贞元元年(785)进士。宪宗时累官御史中丞。穆宗时任吏部侍郎同平章事。敬宗时,出为武昌军节度使,封奇章郡公。与李宗闵、杨嗣复结为朋党,排斥异己,权震天下,时人称为“牛李”。新、旧《唐书》有传。
(14)压云亭:《武昌府志》卷一“古迹”云“压云亭,在黄鹄山,元世祖尝驻此,至正间建”。元世祖(1215—1294):蒙古汗国成吉思汗之孙,名忽必烈。1260 年继其兄蒙哥即大汗位,建号中统,定都燕京(后改称大都,即今北京)。至元八年(1272),定国号为元。至元十六年灭宋。在位三十五年。驻跸:帝王出巡,中途暂停,谓之驻跸。跸,原作跸,径改。指帝王车驾。左思《吴都赋》:“于是弭节顿辔,齐镳驻跸。”
(15)庆历:北宋仁宗赵祯年号(1041—1048)。监茶:宋代有提举茶盐之官,监茶为其属官。柳应辰、蔡余庆:生平不详。
(16)头陀寺:王巾《头陀寺碑文》云“头陀寺者,沙门释慧宗之所立也。南则大川浩汗,云霞之所沃荡;北则层峰削成,日月之所回薄;西眺城邑,百雉纡余;东望平臬,千里超忽,信楚都之胜地也”。简栖:王巾字。《舆地纪胜》:“鄂州;头陀寺在清远门外黄鹄山上,宋大明五年建。自南齐王巾作寺碑,遂为古今名刹。”
(17)市:买。鲜:少。
(18)东坡鹤楼诗:见注(5)。
(19)崔司封:即崔颢。颢曾任司勋员外郎。司封乃司勋之误。
(20)阁:同“搁”。
(21)浮屠:《后汉书·楚王英传》云“晚节更喜黄老,学为浮屠斋戒祭祀”。李贤注:“浮屠,佛也,西域天竺国有佛道焉。”此指僧人。
(22)元相国稹:稹原作“祯”,径改。元稹(779—831),字微之,唐代河南人。长庆中,曾知制诰,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大和中,拜武昌军节度使,卒。元稹获镜事载柳公权《小说旧闻录》;《三水小牍》题作“元稹烹鲤得镜”。
(23)王钦若(962—1025):宋代新喻(今江西新余)人,字定国。官至司空、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,封冀国公。钦若生于黄鹤楼之说,见《宋史》本传。
(24)威顺王:《元史·宽彻普化传》云:“宽彻普化,世祖云孙,镇南王脱欢子也。泰定三年,封威顺王,镇武昌,赐金印。”
(25)刬却:铲掉。《战国策·齐策一》:“刬而类,破吾家。”
(26)黎状元淳:即黎淳,字太朴,明代华容人。天顺元年(1457)进士第一。成化中,官左庶子。后以南京礼部尚书致仕。醵:《礼记·礼器》云“《周礼》其犹醵与”。郑玄注:“合钱饮酒为醵。”
(27)大魁:即状元。陆游《老学庵笔记》九:“四方举人集京都,当入见,而宋公(宋郊)姓名偶为众人之首,……然其后卒为大魁。”
(28)嘉靖丙寅:嘉靖四十五年(1566)。
(29)癸亥:嘉靖四十二年(1563)。祥:征兆,吉凶之兆。
(30)隆庆庚午:明穆宗隆庆四年(1570)。
(31)吴公:不详。任:采用。
(32)灞陵桥:故址在鹦鹉洲中。
(33)蟺蜿:屈曲盘旋。《说文》:“蟺,宛蟺也。”《文选》嵇康《琴赋》:“ 汩澎湃,蜿蟺相纠。”注:“蜿蟺,展转也。”
杂记大多据稗官小记,或析黄鹤之名,或究楼名之由,或载巷闾传闻,或述史事旧说。虽为稗官之类,然叙事记人,多栩栩如生,新人耳目,可资参考。
问张敬夫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四八五
《遗书》有言,人心私欲,道心天理。熹疑「私欲」二字太重,近思得之,乃识其意。盖心一也,自其天理备具、随处发见而言,则谓之道心;自其有所营为谋虑而言,则谓之人心。夫营为谋虑,非皆不善也,便谓之私欲者,盖只一豪发不从天理上自然发出,便是私欲。所以要得「必有事焉而勿正勿忘勿助长」,只要没这些计较,全体是天理流行,即人心而识道心也。故又以「鸢鱼飞跃」明之。先觉之为后人也,可谓切至矣。此语如何?更乞裁喻。
答云:「栻近思,却与来喻颇同。要当于存亡出入中识得惟微之体,识得则道心初岂外是?不识只为人心也。然须实见方得,不识如何?」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二。又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学行典卷一一九。
答石子重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一八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二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学行典卷一○一
「孝弟也者,其为仁之本欤」,是为仁自孝弟始也。仁道之大而自孝弟始者,以其即爱亲从兄之心习而察则仁矣。然而不敢说必无犯上作乱,故曰「鲜」。其或有之,以其习而不察。故有子之言以人人有是心,是以为仁,患在不察故尔。《表记》曰:「事君处其位不履其事则乱也」。谓违君命为乱,此所谓犯上者。犯颜作乱者,违命也。
孝弟顺德,犯上作乱逆德,论孝弟却说犯上作乱底事,只为是它唤做孝弟,恰似小人之中庸也。小人而无忌惮也一般,君子则不然。先理会个根本,根本既立,道自此生,曷惟其已?许顺之云,其为人也孝弟,犹是泛而论之。如君子之道,夫妇之愚不肖可与知,可能行,非不孝弟也,惟知务之不如君子也。然孝弟顺德,终是不善之心鲜矣。
此二说大抵求之过矣。鲜只是少,圣贤之言大概宽裕,不似今人蹙迫,便说杀了。此章且看伊川说,深有意味。
「我不欲人之加诸我,吾亦欲无加诸人」,伊川解曰:「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,吾亦欲无加诸人,仁也。施诸己而不愿,亦勿施诸人,恕也」。又语录曰:「施诸己而不愿,亦勿施诸人」,正解此两句。又曰:「我不欲人之加诸我,吾亦欲无加诸人,恕也,近于仁矣,然未至于仁也。以有『欲』字耳」。前以为仁,后以为恕而未仁,二义不同。若以有「欲」字便以为未仁,则「我欲仁,斯仁至矣」亦有「欲」字,不知如何?
二先生说经如此不同处亦多,或是时有先后,或是差舛,当以义理隐度而取舍之。如此说则当以解为正。盖其义理最长,而亦先生晚年所自著,尤可信也。「欲仁」之「欲」与「欲无加诸我」之「欲」文意不同,不可以相比。更推详之。
「君子所贵乎道者三,动容貌,斯远暴慢矣;正颜色,斯近信矣;出辞气,斯远鄙倍矣」。明道曰:「动容貌周旋中礼,暴慢斯远;正颜色则不妄,斯近信矣;出辞气正由中出,斯远鄙倍」。此动容貌、正颜色、出辞气皆不著力,是成德之事;斯远暴慢、斯近信、远鄙倍,犹云便远暴慢,便近信,便远鄙倍,自然如此也。伊川曰:「辞气之出,不使至于鄙倍,却是就『远』字上用工」。上蔡云:「动也,正也,出也,君子自牧处」。又曰「紧要在上三字」,说不同,如何?
熹详此意,当以明道之说为正,上蔡之说尤有病。
《克斋记》说天下归仁处,先本云:「天下之人亦将无不以仁归之」,后本云:「视天下无一物不在吾生物气象之中」,先后意甚异。毕竟天下归仁当如何说?
初意伊川说,后觉未稳;改之如此,乃吕博士说。恐当以后说为正。盖所谓伊川说,亦止见于《外书》杂说中,容或未必然也。
《克斋记》不取知觉言仁之说,似以爱之说为主。近子细玩味,似若知觉亦不可去。盖不知觉则亦必不爱,惟知觉故能爱。知觉与爱,并行而不相悖,恐亦无害于言仁,但不可专以知觉为仁耳。医者以四支顽痹为不仁,顽痹则不知痛痒,又安能爱?更乞开发。
此义近与湖南诸公论之甚详,今略录一二上呈,亦可见大意矣。
按:一答胡广仲书仁之说,一答张敬夫书。
风雩亭词 南宋 · 张栻
押词韵第一部 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二一
岳麓书院之南有层丘焉,于登览为旷。建安刘公命作亭其上,以为青衿游息之地,广汉张某名以风雩,又系以词:
眷麓山之面隩,有弦诵之一宫。
郁青林兮对起,背绝壁之穹隆。
独樵牧之往来,委榛莽其蒙茸。
试芟夷而却视,翕众景之来宗。
擢连娟之修竹,森偃蹇之乔松。
山靡靡以旁围,谷窈窈而潜通。
翩两翼兮前张,拥千麾兮后(原缺,据缪刻本、康熙本、四库本补)从。
带湘江之浮渌,矗远岫兮横空。
何地灵之久閟,昉经始乎今公。
恍栋宇之宏开,列阑楯之周重。
抚胜概以独出,信兹山之有逢。
予揆名而诹义,爰远取于舞雩之风。
昔洙泗之诸子,侍函丈以从容。
因圣师之有问,各跽陈其所衷。
独点也之操志,与二三子兮不同。
方舍瑟而铿然,谅其乐之素充。
味所陈之纡馀,夫何有于事功。
盖不忘而不助,示何始而何终。
于鸢飞而鱼跃,实天理之中庸。
觉唐虞之遗烈,俨洋洋乎目中。
惟夫子之所与,岂虚言之是崇。
嗟学子兮念此,溯千载以希踪。
希踪兮奈何,盍务勉乎敬恭。
审操舍兮斯须,凛戒惧兮冥濛。
防物变之外诱,遏气习之内讧。
浸私意之脱落,自本心之昭融。
斯昔人之妙旨,可实得于予躬。
循点也之所造,极颜氏之深工。
登斯亭而有感,期用力于无穷。
按:《南轩集》卷一。又见《古文集成》卷七二,《南宋文范》卷三,《宋元学案补遗》卷五○,嘉庆《湖南通志》卷一七八,嘉庆《衡阳县志》卷三八,道光《湖南通志》卷三二。
谒陶唐帝庙词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二一 创作地点:广西桂林市
宋淳熙四年,静江守臣张某既新陶唐帝祠,以二月甲子率官属祗谒祠下,再拜稽首,退而歌曰:
溪交流兮谷幽,山作屏兮层丘。
木偃蹇兮枝相樛,皇胡为兮于此留。
蔼冠佩兮充庭,洁芳馨兮载陈。
纯衣兮在御,东风吹兮物为春。
皇之仁兮其天,四时叙兮何言。
出门兮四顾,渺宇宙兮茫然。
按:《南轩集》卷一。又见《芦浦笔记》卷四,《南宋文范》卷三。
公安竹林祠迎神送神乐章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二一
神之来兮何许,风萧萧兮吹雨。
悄屏气兮若思,严霓旌兮来下。
昔公车之自南,民望车以欷歔。
今乘驹兮入庙,亦孔悲兮若初。
秋月兮皎皎,严霜兮凛凛。
泽终古兮何穷,噫,微管吾其左衽。
酌荆江以为醴兮,撷众芳以为羞。
歌呜呜兮鼓坎坎,惠我民,为此留。
神之去,何所游。
风飒飒,挟归辀。
倏昭明兮上征,抚一气兮横九州。
有新兮斯宇,竹森森其在户。
嗟我民兮勿伤,公时来兮一顾。
有新兮斯堂,竹猗猗其在旁。
嗟我民兮勿替,公顾民兮不忘。
按:《南轩集》卷一。
答新及第启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二二
兹审承恩天陛,拜庆亲庭,闾里知荣,士友增慰。惟策名委质,当思忠义之勉图;而学道爱人,岂其利禄之是慕!愿扩昔贤之志,永为乡国之光。
按:《南轩集》卷八。又见清抄一百五十卷本《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》卷六五,《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》辛集卷一○。
答新举人启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二二
伏承起从里选,遂与计偕,顾兹劝驾之初,是乃策名之渐。惟国之取士,岂将富贵其身;而士之逢时,盍厉忠嘉之节。行观大对,用卜远图。愿希董子之奏篇,更加剀切;毋若公孙之曲学,徒取讥羞。辄因报贶之辞,少致赠言之义。敷宣罔既,悚惕增深。
按:《南轩集》卷八。又见清抄一百五十卷本《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》卷六五,《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》辛集卷一○。
癸巳孟子说序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三四、《经义考》卷二三四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经籍典卷六七、道光《永州府志》卷九上
岁在戊子,栻与二三学者讲诵于长沙之家塾,辄不自揆,缀所见为《孟子说》。明年冬,会有严陵之命,未及终篇。辛卯岁,自都司罢归,秋冬行大江,舟中读旧说,多不满意,从而删正之,其存者盖鲜矣。还抵故庐,又二载始克缮写。抚卷而叹曰:嗟乎!夫子之道至矣,微孟子其孰能发挥之?方战国之际,在上者徒知以彊大威力为事,而在下则异端并作,充塞仁义。孟子独以身任道,从容乎其间,其见于用则进退辞受无往而不得,见于言则精微曲折无一之不尽。盖其笃实辉光,左右逢原,莫非天理之所存也。使后之人知夫人皆可以为圣人,而政必本于王道,邪说暴行无所遁其迹,而人之类免于夷狄禽兽之归,其于圣门岂小补哉!今七篇之书广大包含,至深至远,而循求有序,充扩有方,在学者笃信力行何如尔。虽然,予之于此盖将终身焉,岂敢以为成说以传之人哉?特将以为同志者讲论切磋之资而已。题曰《癸巳孟子说》云者,盖将断此而有考于异日也。乾道九年十月二十日,广汉张栻序。
按:《南轩先生孟子说》卷首,通志堂经解本。
题司马文正公荐士编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三五
右司马文正公《荐士编》,起至和之元,尽熙宁十年,凡百有六奏,其间多公所亲录,而其外题曰「举贤才」,亦公隶笔也。某来宜春,公之元孙迈出以相示。翻阅终日,起敬起慕。惟公荐士报国恻怛笃至之心,后世观此编者,亦可以想见万一矣。
按:《南轩集》卷三四。又见清抄一百五十卷本《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》卷一五○。
跋中庸集解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三四 创作地点:广西桂林市
右石𡼖子重所编《集解》两卷,某刻于桂林郡学宫。子重之编此书,尝从吾友朱熹元晦讲订,分章去取,皆有条次,元晦且尝为之序矣。桂林学官旧亦刻《中庸解》,而其间杂乱以他,惧其反误学者,于是漫去旧版,而更刻此书。窃惟《中庸》一篇,圣贤之渊源也,体用隐显,成己成物备矣。虽然,学者欲从事乎此,必知所从入而后可以驯致焉。其所从入奈何?子思以「不睹不闻」之训著于篇首,又于篇终发明尚絅之义,且曰「君子之所不可及者,其惟人之所不见乎」,而推极夫笃恭之效。其示来世,可谓深切著明矣。学者于此亦知所用其力哉!有以用其力,则于是书反复䌷绎,将日新而无穷。不然,譬诸枵腹而观他人之食之美也,亦奚以益哉?
按:《南轩集》卷三三。又见清抄一百五十卷本《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》卷一五○。
送张荆州序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三三 创作地点: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
客问于某曰:「张荆州之行,子将何以告之」?某应之曰:「吾将告之以讲学」。客笑曰:「若是哉,吾子之迂也!荆州早岁发策大廷,天子亲擢为第一,盛名满天下。入司帝制,出典藩翰,议论风采,文章政事,卓然绝人。上流重地,暂兹往牧,所以寄任之意甚重,而天下士亦莫不引领以当世功名属于公也。夫以位达而名章,任重而望隆,吾子顾以讲学告之,不亦迂乎」?某曰:「子以吾所谓讲学者果何也邪?盖天下之患莫大于自足。自足则画矣。信如子言,荆州若挟是数者以居,则仆尚何道?惟荆州方且退然若诸生,曾无一毫见于颜面,此仆之所以叹息慕向,而讲学之说是以敢发也。盖天下之物众矣,纷沦轇轕,日更于前,可喜可怒,可慕可愕,所以荡耳目而动心志者何可以数计。而吾以藐然之身当之,知诱于外,一失其所止,则迁于物。夫人者,统役万物者也,而顾乃为物役,其可乎哉?是以贵于讲学也。天下之事变亦不一矣。几微之形,节奏之会,毫发呼吸之间,得失利害有霄壤之势,吾朝夕与之接,一有所滞塞,则昧几而失节。其发也不审,则其应也必盭。一事之隳,万事之所由隳也,岂不可惧乎?是以贵夫讲学也。夫惟讲学而明理,则执天下之物不固,而应天下之变不胶。吾于天下之物无所恶,而物无以累我,皆为吾役者也。吾于天下之事无所厌,而事无以汩我,皆吾心之妙用也。岂不有馀裕乎?又岂有穷极乎?然所谓讲学者,宁有它求哉?致其知而已。知者吾所固有也,本之六经以发其蕴,泛观千载以极其变,即事即物,身亲格之,超然会夫大宗,则德进业广,有其地矣。夫然,故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。居天下之广居,行天下之大道,致君泽民,真古所谓大臣者矣。然则学其可忽乎?《诗》云:『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』。此之谓也」。某既以此告客,于荆州之别也,遂书以为献。
按:《南轩集》卷一五。又见《于湖居士集》附录,民国《简阳县志》诗文存五。
敬简堂记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四一 创作地点: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
历阳张侯安国治长沙,既踰时,狱市清净,庭无留民,以其閒暇辟堂,为燕息之所,而名以「敬简」。他日与客落之,顾谓某曰:「仆之名堂,盖自比于昔人起居之有戒也,子其为我敷畅厥义」。某谢不敏,一再不获命,因诵所闻而言曰:「圣贤论为政,不曰才力。盖事物之来,其端无穷,而人之才力虽极其大,终有限量。以有限量应无穷,恐未免反为之役,而有所不给也。君子于此抑有要矣,其惟敬乎!盖心宰事物,而敬者心之道所以生也。生则万理森然,而万事之纲总摄于此。凡至乎吾前者,吾则因其然而酬酢之。故动虽微,而吾固经纬乎古之先;事虽大,而吾处之若起居饮食之常。虽杂然并陈,而釐分缕析,条理不紊。无他,其纲既立,如鉴之形物,各止其分而不与之俱往也。此所谓居敬而行简者欤!若不知举其纲而徒简之务,将见失生于所怠,而患起于所忽,乃所以为纷然多事矣。故先觉君子谓饰私智以为奇,非敬也;简细故以自崇,非敬也。非敬则是心不存,而万事乖析矣,可不畏欤!虽然,若何而能敬?克其所以害敬者,则敬立矣。害敬者莫甚于人欲。自容貌颜色辞气之间而察之,天理人欲丝毫之分耳。遏止其欲而顺保其理,则敬在其中,引而达之,扩而充之,则将有常而日新,日新而无穷矣。侯英迈不群,固已为当世之望,诚能夙夜警励,以进乎此,则康济之业可大,而岂特藩翰之最哉」!侯曰:「然则请书以为记,以无忘子之言」。
按:《南轩集》卷一二。又见《于湖居士文集》附录,光绪《湖南通志》卷三二,民国《简阳县志》诗文存五。
静江府学记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三九、雍正《广西通志》卷一○三、《粤西文载》卷二五 创作地点:广西桂林市
国朝学校遍天下,秦汉以来所未见也。桂林之学,自唐大历中观察使李昌夔经始于郊,而熙宁中徙于郡城东南隅。乾道二年,知府事张侯维又以其地堙陋,更相爽垲,得浮屠废宫,实故始安郡治,请于朝而迁焉。侯以书来曰:「愿有以告于桂之士」。某惟古人所以从事于学者其果何所为而然哉?天之生斯人也,则有常性;人之立于天地之间也,则有常事。在身有一身之事,在家有一家之事,在国有一国之事。其事也非人之所能为也,性之所有也。弗胜其事则为弗有其性,弗有其性则为弗克若天矣。克保其性而不悖其事,所以顺乎天也。然则舍讲学其能之哉!凡天下之事皆人之所当为,君臣、父子、兄弟、夫妇、朋友之际,人事之大者也,以至于视听言动、周旋食息,至纤至悉,何莫非事者?一事之不贯,则天性以之陷溺也。然则讲学其可不汲汲乎!学所以明万事而奉天职也。虽然,事有其理而著于吾心。心也者,万事之宗也。惟人放其良心,故事失其统纪。学也者,所以收其放而存其良也。夏葛而冬裘,饥食而渴饮,理之所固存,而事之所当然者,凡吾于万事皆见其若是也,而后为当其可学者求乎此而已。尝窃怪今世之学者其所从事往往异乎是。鼓箧入学,抑亦思吾所谓学者果何事乎?圣人之立教者果何在乎?而朝廷建学,群聚而教养者又果何为乎?嗟夫!此独未之思而已矣。使其知所思,则必竦然动于中,而其朝夕所接,君臣、父子、兄弟、夫妇、朋友之际,视听言动之间,必有不得而遁者,庶乎可以知入德之门矣。某也不敏,何足以启告于人,辱侯盛意,勉为之书。
按:《南轩集》卷九。又见《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》卷一○五,万历《广西志》卷三六,《古今图书集成》选举典卷二一、职方典卷一四○四。
读书楼铭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四三
醴陵丁𢘇明发请于某曰:「家有小楼,为群从讲习之所,敬求其名」。某以「读书」名之,而因铭以告:
洪惟元圣,研几极深。出言为经,以达天心。天心煌煌,圣谟洋洋。有赫其传,惠我无疆。嗟哉学子,生乎千载。孰谓圣远,遗经犹在。孰不读书,而昧厥旨。章句是凿,文采是事。矧其所怀,惟以禄利。茫乎四驰,其曷予暨。嗟哉学者,当知读书。匪有所为,惟求厥初。厥初惟何?尔所固然。因书而发,尔知则全。维诵维歌,维究维复。维以泳游,勿肆勿梏。维平乃心,以会其理。切于乃躬,以察以体。积功既深,有烨其明。迥然意表,大体斯呈。圣岂予欺,实发予机。俾予自知,以永于为。若火始燃,若泉始达。推之自兹,进孰予遏。若登泰山,益高益崇。维理无形,维经无穷。嗟哉学子,盍敬念兹。以是读书,则或庶几。
按:《南轩集》卷三六。又见金履祥《濂洛风雅》卷一。
祭万二提刑兄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四八
惟兄植德忠厚,持身谨严。早策名于隽科,遂蜚英于贤轨。对扬天陛,盖尝膺纶綍之褒;周旋坤维,所至有裤襦之咏。爰因郡最,益究外庸。汉水详刑,茂著平反之实;夔门易节,有增刺举之光。方闻趋召之恭,忽骇抱痾之报,竟兹奄忽,实重痛伤。载惟门户之衰,正窃棣常之庇。永言流涕,莫喻此情。恨以阻修,无因奔走,一奠不腆,鄙诚是将。呜呼哀哉,尚享!
按:《南轩集》卷四四。又见清抄一百五十卷本《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》卷一三八。
祭黄运使(清臣)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四八
惟灵敦厚为质,而德慈祥。惟其所历,阻难备尝,故于民情,尤所究详。景倩真清,徐公有常,将命岭海,以身律荒。移节来湘,风采载扬,于彼原隰,驰驱靡遑。谓当终更,归近帝旁,如何一朝,而奄云亡。宾席方设,语音琅琅,得疾俄顷,见闻骇伤。下逮闾里,攀嗟徬徨。某之所居,实迩门墙,奔走弗及,执手涕浪。念言倾盖,意味则长,与人之周,是固难忘。畴昔胜日,从容豆觞,岂期于今,来哭公堂。一奠不腆,中诚是将。呜呼哀哉,尚享!
按:《南轩集》卷四四。又见清抄一百五十卷本《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》卷一三七,《粤西文载》卷七五。
祭赵养民运使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四八
惟灵宝源积庆,列鼎传家。宣化承流,飞声籍甚;盘根错节,游刃恢然。爰入对于昕朝,遂结知于宸扆。出纶示宠,持节分华。民瘼旁咨,岂惮驱驰之远;邦财益阜,生取歛散之权。何一疾而弗瘳,不终更而归报。王畿结绶,未酬葵向之廑;夜壑移舟,乃起薤晞之叹。某雅承契好,兹共官联。笑语如存,忽惊于永已;酒肴不腆,少寄于馀哀。
按:《南轩集》卷四四。又见清抄一百五十卷本《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》卷一三七。
祭虞雍公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四七
惟公起自远服,进登王朝。适逢禦敌之辰,曾靡辞难之色。攘袂独奋,力折凶渠之锋;驱车四驰,遍当边圉之寄。式符眷意,遂正钧衡。堂堂汉相之容,赫赫周民之望。方三年之坐阅,指万里以言归。顾宠光之至隆,在近世而莫比。岂期疾遇,遽以讣闻。帝所咨嗟,士增叹息。某之愚戆,尝勤推毂之怀;论有与同,正惟公议之报。辄遣薄奠,用将鄙诚。公之英灵,实所临鉴。呜呼哀哉,尚享。
按:《南轩集》卷四三。又见清抄一百五十卷本《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》卷一三七。
祭萧殿撰 南宋 · 张栻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四八
惟公气和而节刚,言讷而行敏。视之退然,初若不能,及其当可言之地,论议切直,风采凛凛,中外耸然,岂非庶几乎仁者之勇耶?某顷在朝列,每见公忧时恻恻,备形辞色,心窃期之。已而平日之言,率皆可复,益知其所守有素,非苟然者。来使湘州,某适在远,方嗟再见之难,岂谓九原之隔?书犹在手,讣忽来传。为时惜贤,临风陨涕。一奠遣致,少述鄙诚。呜呼尚享!
按:《南轩集》卷四四。又见清抄一百五十卷本《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》卷一三七。